4、泪眼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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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大约五十上下，眉目清朗，身着缁衣，腰间系着杏黄丝绦，手里握着一串黑得发亮的佛珠。染香和她很熟了，也不用客套，跟着太清就进了内室。慧仪知道太清必是要和染香聊上一会，便又奉上一道茶，下了帘子便出去了。

太清对着内室供奉的观音像拜了三拜，转身对着染香上下打量了一下，含笑说：“染香姑娘，请坐啊。”染香告了座，端起茶碗细细吹去浮末。这庵里的茶都是庵里种植的花草晒干所制，别是一番清香宜人。太清一言不发，只是目光上下围着染香打转，染香被看的不自在起来，低下头去装作喝茶。半响，太清悠悠宣了一声佛号，开始说话：“染香姑娘今年多大了？”染香心里一怔，忙答道：“二十四了。”太清平日里是个风趣善言的人，今日里倒是看的多说的少，又看了半响，方才若有所思的提起一件旧事：“染香姑娘，你是十年前来到这蒲城的吧？”染香嗯了一下，苦涩地说：“是的，那时候我和我姐姐失散了，一个人流落至此，幸好徐姥姥收留我，这才进了当铺。后来多亏老爷看得起我，收我为义女，还让我照看店子生意。”

太清一边听着一边伸手开了窗户，窗户外面一从白菊长得十分茂盛，大朵的花已经伸到窗棂间，散落的花瓣铺在青石窗台上，别有雅意。太清伸手拈起一瓣花瓣，似是对着花瓣讲话：“这些花儿长得都差不多，凭一双眼睛如何分得清这一朵和那一朵的区别呢？”染香略想了想，起身也走到窗边，看到远处有一位师傅正在侍弄花草，便拈起另一片花瓣，遥遥一指：“师太，您看。我们虽然分不出，可是爱花惜花之人——比如那位师傅，她定然分得出。”太清换过脸来看着染香，眼如深渊，道：“你说的不错。染香，或者你应该马上下山去见一个人，他叫扈三。”

中秋时节，天朗气清，山里凉风阵阵，染香手上那片花瓣在微风中打着旋儿慢慢的飘出窗外，混入天地鸿蒙之中……

扈三，扈三，这个名字是来自地狱的名字，是让她夜夜不得安宁的恶魔。可是从捧着微云的灵牌进入两生庵的那天开始，她看着佛宽悯的眼睛，就已经打算忘记过去，重新再活一世。正如同她们姊妹俩抛弃了那个来自翰林世家带着荣耀和辉煌的名和姓，改名叫做微云，微云淡河汉；染香，枝头尚染香。微云说，我们女子的一生，纵使只是夜空中淡淡的一缕云彩，也必不能自甘堕落，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染香一直都记得这番话，她沿着山径慢慢地走下来，衣带时被道路两边的藤蔓牵扯，钩钩搭搭，正像她此刻的心情，那些久远的记忆如扯絮一般从心底被抽出来，隐隐现着一丝一缕的血痕。

空山寂寂，松涛排壑，远处的山麓青黛，如同姐姐的眉弯，染香多年隐忍的辛苦心痛因着扈三这两个字排山倒海一般涌上来。她坐下来，将头埋入手臂中，全然没有意识到前面遥遥走来一个人。那人慢慢走近，原是周蓠韬，依然眉目淡淡，只是叹了口气，递给坐在地上的女子一方手帕，缓缓说：“太清师太是我医术上的师傅，是我昨天看扈三熬不过去了才连夜请她下山去救人的，可我也没想到他醒了之后，会说出一番和你有关的过往。”染香没有抬头，只是肩膀止不住的发抖，如大海中的孤舟。周蓠韬停了一下继续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听你的过往。今天中午跟你分手之后我和浅浅回去，才发现扈三已经醒了，虽然说得不清楚，但是太清师傅说能听出来他认识你和你姐姐。”染香抬起头，满脸的泪水，却依旧木然。周蓠韬俯下身子，抬手用帕子慢慢擦净染香脸上的泪水，低声说：“跟我回去吧，有些事发生了无可改变，但至少拿出点勇气来面对，好么？”然后伸出手扶着染香慢慢站起来。

周蓠韬陪着染香静静的走着，山风拂面，染香忽然开了口：“你跟着我干嘛？他没告诉你我是个官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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