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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好整以暇地观察着人形师, 期待从他的脸上看到更加慌张失措的表情。
这是他的恶趣味, 喜欢看到生命因为痛苦和弱小而发出不甘的怒吼和低泣。虽然随着漫长岁月的流逝, 他的这一爱好已经不如曾经那么强烈了, 但郁深的出现似乎又重新唤醒了他的残暴。
他属于恶魔的，骨子里的暴戾和冷血。
这是他的天性使然。
恶魔的唇边慢慢溢出残忍的笑意：“怎么？想要抢走我的小狗吗？”
郁深缓慢地眨眨眼, 示意人形师不要被他激怒。
这种状况下, 他们没有胜算。
人形师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片刻后他终于移开视线，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她可不是你的小狗。”
还好, 他终于听话了一次。郁深欣慰地松了口气。
恶魔停顿了一下。
似乎有什么久远而又模糊的画面断断续续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忽然松开手，脸上透出困倦的晦色，提不起劲似的应了一声。
“哦？是么。”
无趣。
何其无趣。
这种死人一样的反应, 完全让他感受不到任何愉悦。
恶魔意兴阑珊地垂下眼睑, 像拍打小狗那样拍拍郁深的头顶：“继续走吧, 小东西。”
郁深还没从他暴风骤雨般的喜怒无常中反应过来，就被人形师闪电似的拉到自己身边。
“感觉怎么样？”他低声问她，虽然声音依旧清冷，但郁深却能从感受到一丝隐隐的情绪起伏。
她摇摇头，轻轻捏捏人形师的手心：“我没事, 你别紧张。”
来自少女指尖的温度传至人形师的掌心, 他无声地叹息，似乎放心了一些。
恶魔冷眼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两只互相舔舐伤口的弱小动物。他没什么兴趣地打了个哈欠：“磨磨蹭蹭的，恶魔的时间也很值钱的好吗？我还是直接飞过去吧。”
“等等等等！”郁深连忙拉住他, 用商量的口气说，“没有多远的，再走走很快就到了，没必要在这里暴露翅膀。”
恶魔微仰起脸，睨了眼云层之上的天使：“暴露了又怎样呢？这不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
的确，他只要让人类感受到他带给世界的恐惧就够了，人类在他的眼里不过是蝼蚁，他当然不用照顾蝼蚁的心情。
郁深感到一阵头疼。这压根就不是能够通过语言沟通得了的对象，更何况比武力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
只能寄希望于大叔的镇定剂了吗？话说大叔当初又是怎么捕获这只大恶魔和他的忠犬的呢？
眼见着恶魔已经快要露出困倦的表情，郁深的眼睛滴溜溜转的飞快，迅速捕捉着周围的一切事物。
此时夜幕降临的时候，43区的烟火气也更加重了些。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距离郁深他们一条马路的距离就是一个拥挤嘈杂的美食街。街道上灯火通明，烟雾缭绕，不断有各种诱人的香气飘散过来。
郁深忍不住吸吸鼻子：“好香！是小龙虾的味道！”
恶魔挑了下眉：“小龙虾？”
人形师抬起手抚了下郁深的嘴角：“口水要流下来了。”
“哪有！”郁深不满地向他翻了个白眼。
在外人面前就不能给她留点面子吗？再说了她的口腔里只是在正常分泌唾液而已，根本没有流出来好不好！
恶魔轻飘飘地扫了二人一眼：“那么这个让你流口水的小龙虾究竟是什么东西？”
郁深：“？！”
他这句话一问出口，郁深和人形师两人顿时都呆住了。
恶魔，居然连小龙虾都不认识的吗……？听起来有点可怜啊。
“就是吃的那个小龙虾啊？水产品，有很硬的壳，大概有这么大……啊不对，也有更大的……”郁深认真地比划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恶魔越来越不耐烦的神色。
“不用说了，我对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他眼神冷漠地按下郁深不停比划的爪子。
郁深很诧异：“哎？你不吃人类的食物吗？那你平时都吃什么？”
难道是那个，那些白色的花？可是那些花会变成淤泥哎，而且还会散发出腐肉的味道，她不觉得那是可以吃下去的东西。
郁深像一个天真无知的稚童一样寻根究底地追问他这些无聊的问题，如果是在以往，恶魔早就将她撕成无数条碎片了，但今天，他却破天荒地没有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人这么对他说话了吧。也许曾经是有的，不过那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久远到他甚至不记得那个人的面容是什么样的。
“我是恶魔，不需要进食。”大恶魔微微俯下/身，拍拍郁深的头顶。
她的头顶毛茸茸的，有淡淡暖意传至掌心，摸起来手感非常好。
郁深见他的态度似乎软和了一些，连忙乘胜追击：“那你应该试试的，人类的食物很好吃，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哦？”恶魔轻柔一笑，“有人类的灵魂美味吗？”
人形师闻言，面色不变，手指微动。恶魔的这句话其实是在威胁郁深，郁深自然也能听得出来。
不过她并不会害怕。
“我没有尝过人类的灵魂，但我猜应该是有的吧？人类的灵魂有好有坏，但是食物却不会，对吗？”郁深也笑了一下，“在我看来，食物都是美味的。”
宋航：你骗人，你对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恶魔静静地看着郁深，郁深也坦然地回视他，从人形师的角度看过去，两个人脸上的笑容竟然有些相似。
都是余裕中带着几分幽邃的冷淡笑容，仿佛一切事物在他们的眼里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我开始对你说的美味有点兴趣了。”恶魔双手交叠，嘴角微微弯起。
“真的吗？”郁深闻言兴奋地举起双臂，“那我们现在就去吃吧！小龙虾！”
“现在就算了吧。”恶魔摇摇头，一副困倦得似乎随时都会阖上双眼的样子，“我得去看看我的看门狗现在正在干嘛。”
没想到他还记得猎犬呢？看来这只大恶魔也不像他表现得那么不在乎猎犬嘛。
郁深在心里暗暗想道，嘴上却也没多说什么：“好，那我们以后再吃吧。”
说完便一左一右分别拉起人形师和恶魔的手，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以后么？真是令人怀念的词。
人形师下意识地瞥了恶魔一眼，发现他正一脸兴味地盯着郁深牵住自己的那只手，并没有甩开她。
他似乎并不反感这种举动……？虽然人形师很反感。当然，不是反感郁深拉他的手，而是反感郁深去拉除他以外的人。
但现在是特殊时期，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强忍不爽，冷着一张脸将郁深往自己的那一侧拉一拉。
恶魔倒是没有在意他的这些小举动，在他眼里，这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郁深说得没错，美食街距离他们的家的确不远，尽管她已经努力放慢速度，但在恶魔如芒在背的目光下，她也不好表现得太刻意，因此要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抵达了郁深的家。
不知道大叔的镇定剂做得怎么样了啊……
郁深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一边慢慢推开大门——
“主人！”一个略显兴奋的声音突然自门后响起，郁深一推开门，就看到戴着铁制嘴套的猎犬正站在屋里，像是等待许久一样，半跪在地面上，以绝对忠诚的姿态迎接着恶魔的到来。
“原来你在这里呀，小猎犬。”恶魔缓步上前，像抚摸宠物一样揉了揉猎犬的头顶。猎犬的表情不变，粗长蓬松的黑色尾巴却欢快地摇了起来。
看来他很想念自己的主人？
“谁？谁回来了？是阿深吗？”宋航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立刻从他的书房里冒冒失失地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支蓝色的试管。
是镇定剂！大叔已经配出来了吗？
郁深双眼一亮。
“小深深回来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开饭了？”玛利亚也揉着眼睛从自己的房间慢腾腾地走了出来，在看到郁深身旁的那个人后，当场就愣住了。
好像……带回来一个不得了的家伙呢。
“喂……他怎么会出现这里？”玛利亚立马将宋航抓了过去，附在他耳边小声问道。
“哎呀没空和你解释！”宋航着急地甩开玛利亚，隔着一个玄关的距离冲郁深招手，“阿深，过来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郁深：“…………”
她尴尬地冲恶魔笑了笑。
恶魔也友善地看着她：“你这里真热闹呀。”
“可不是嘛，呵呵呵……要不你们先叙叙旧？我马上就来！”郁深宛如脚底抹了油，讪笑两声便迅速溜到宋航面前，两人二话不说立刻钻进书房里，还顺手锁上房门。
“呃……你要不要喝茶？还是啤酒？”玛利亚站在原地皮笑肉不笑地挤出这句话，显然是不太想和大恶魔相处一室。
恶魔环顾四周，不急不缓地说：“这里只有你们吗？其他异常呢？”
玛利亚耸耸肩：“他们都出去玩了，到了饭点就会回来的。”
生活得简直比人类还要规律。
恶魔倒是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可听玛利亚的口气，似乎住在这里的异常还不少。
他发出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有趣的低笑，懒洋洋地走到沙发前坐下。猎犬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笔直地站到他的身旁，恶魔注意到猎犬的衣服已经换成了人类爱穿的款式，连指甲都变短了一些。
看起来就像是被驯化了一样。
也许那个小东西说得对，他的看门狗，在这里的确生活得很舒服呢。
人形师见恶魔居然像个客人一样安静地坐了下来，甚至还接下了玛利亚为他倒的茶，虽然只是瞥了一眼便放到一边了，但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要制造矛盾的打算。人形师扭头看向窗外，在扫到那一片一闪而过的洁白羽毛后，便放心地坐到恶魔的对面。
天使心有顾虑，是不会趁机逃走的。所以他现在只要盯着恶魔就好，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注意到人形师正在观察着自己，恶魔掀了掀眼皮，单手撑着下巴斜睨他：“怎么？你怕我吃了小狗？”
人形师回以平静的微笑：“她可不是你能吃得下的……更何况，我还没吃到呢，怎么可能会让给你。”
玛利亚提着小茶壶，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两人。这些臭男人都把她的乖女儿当什么了？
“那可不行。”恶魔手指轻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现在怎么说也是我的所有物，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肖想她。”
玛利亚忍不住皱眉：不是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那可是我的宝贝女儿，这话怎么也该由我来说吧——
“这话应该由我来说吧。”一个有些恹恹的声音突然响起。
围在桌前的四人同时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说话的人正是从书房里走出来的宋航。他和郁深站在门前，父女两人皆是一脸晦色。
人形师大概已经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你还是闭嘴吧。”郁深睨了宋航一眼，眼神里充满嫌弃。宋航心虚地摸摸后脑勺，不再吭声了。
他刚才一看到郁深就一阵慌张，第一时间将她拉进书房也是为了告诉她一个噩耗——他没有做出郁深想到的镇定剂。倒不是他技术退步，而是这个镇定剂的材料极其复杂，只有卡巴拉的仓库里才能凑齐，但是现在让员工找齐材料送过来显然也不太现实。
所以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两件事，要么就是想办法打消恶魔打算带走郁深的想法，要么就是乖乖等死。
好像没的选呢。
“真是令人唏嘘的面孔啊……”恶魔打量了宋航一会儿，慢悠悠地说道。
宋航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多谢夸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