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花开彼岸6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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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一一静静地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不知不觉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脸。
秦子书说得对,一个总是蒙着面纱的人,要么丑,要么是为了躲避仇家。而她两者皆是。
当年沈茉喝了那些药,又被虫蛇啃咬,不仅失去了武功,还毁了容。她没想到,用自己的血救了秦子书之后,因为体内的药力减弱,皮肤反而好了不少。颜一一领悟了其中的道理,便开始用自己和沈茉知道的所有方法来为自己换血排毒。
脸上的皮肤渐渐地好了,可是胳膊上的那些咬痕,无论她配了多少去疤精华都难以完全抹去。无奈之下,她只能选择了纹身,用一朵朵血红妖娆的彼岸花遮挡了臂上所有抹不去的旧痕。
沈茉原本就生得不俗,只是她一直跟在风如雪的身边,爱得卑微,也活得卑微。如今这副身体里的灵魂变成了颜一一,这张脸也就像是从暗室移栽到阳光下的花儿,像脱离了笼子禁锢的鸟儿,顿时鲜活了起来。
可是,颜一一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因为很多人都见过毁容前的沈茉,譬如,风如雪。
在自己有能力扳倒对方之前,她不想引来杀身之祸。
这之后,秦子书隔三岔五地便会来百花楼,对于流言他也并不避讳,大有“顶风作案”的意思。
他没再被秦洲打瘸过,因为当秦洲知道这些孤立陆高远的法子是出于这位百花楼的姑娘,他也意识到这个曼珠不简单。只不过,他还是固执地叮嘱了儿子一句:“来路不明之人,当心是奸细。”
秦子书每次来了百花楼哪儿也不去,既不爱歌舞,也不贪美酒,只是安静地坐在屋子里陪曼珠说话,告诉她一些郑国传来的消息。
曼珠的屋里,总是弥漫着各种淡淡的香气。有的会让人想起阳春三月的江南,艳阳下的花红柳绿;有时候听着窗外的雨声,仿佛能闻到雨打芭蕉的郁郁葱葱。
曼珠一点儿也不像百花楼的姑娘,每当围炉而坐,看着茶水沸成雪白的汤花,秦子书总爱品着茶,盯着她那双调弄着膏脂的纤纤素手发呆。
颜一一知道他在看什么,她若是没有失去武功,她宁可如上一世那般鲜衣怒马,快意恩仇。她又何尝愿意躲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借他人的刀,自己做一只暗暗搅动风云的手。
秦子书带来的消息,有的颜一一也能从自己的途径知道。
例如,三年前,北康王府的玉夫人自从光着身子被下人在地窖中发现,她便渐渐地失了宠。后来陆高远又强纳了个叫小桃的姑娘补了这个缺,小桃不仅漂亮伶俐,而且被他逼死了家人,恨透了陆高远。
亲近的女子最难防,而郑国京城里,能为颜一一所用的苦命的女子并不少。
秦子书从前以为曼珠不爱出门是因为性格孤僻,相处的时间久了,他才发现,曼珠的身体底子极差,遇上刮风下雨,稍不留意就病了。
秦子书一边平静地看着她调制些膏子,一边喝着茶,他的语气很从容,却带着试探:“听说,钟灵门门主风如雪的身边曾经有过一个护法,是个身手不错的女子,身体底子也不差,只是后来不知去向。”
沈茉的身体底子当然不差,不仅不差,还比大多人要好。她是药王沈梧的女儿,能承受别人承受不了的药物。
颜一一苦笑了一下:“你还听说了什么?”
秦子书略有迟疑,仍是开了口:“还听说,这位叫沈茉的护法,对风如雪忠心耿耿,甚至……极是爱慕。”
说这话的时候,秦子书的声音带着三分涩意。他从前不懂男女之情,只听人说,爱之深,恨之切。
颜一一没有接话,只当他说的是不相干的人。她将调好的膏子装在一个精制的瓷瓶里,递给秦子书:“每日一次,涂在旧伤疤上,等完全吸收了再穿衣服。”
“旧伤已经好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秦子书急恼着,也不去接,一巴掌拍在瓷瓶上,小瓷瓶“咕噜噜”滚了老远。
“这百花楼开了近三年,在这之前,世上根本没有曼珠这个人!那么你从前是谁?你姓什么叫什么,做过什么爱过谁?”
颜一一看着自己连日来的心血被他随手拍落,也不答话,只说了句:“你该走了。”便自顾地站了起来。
秦子书也急了,叫了声“曼珠”,她不理,再叫一声,她仍然不理。颜一一正要丢下他走开,他已从身后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带了回来。
四目相对,良久,秦子书转身捡起瓷瓶,小心地擦了擦灰,这才重新牵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这是……你特意为我调制的祛疤药?”
颜一一本想狠狠地甩开他,可是对上他的眼睛,又禁不住心软。
他那双漂亮的凤眼似笑非笑,仿佛盛着清浅的柔波荡漾,他的身姿很挺拔,如苍翠的松柏,掌中因为常年握剑挽弓,薄茧摩挲着她的纤纤玉指,让人安心又舒服。
这样的目光,让她有些恍惚,隔世的记忆从遥远的地方拖着迤逦的尾声款款而来,她别过脸去,轻声嗔道:“不然你以为呢?”
秦子书笑起来,声音很爽朗,眉眼很魅惑,语调又有些孩子气。颜一一不明白,一个人身上为什么可以共存着这么多不同的感觉。
“那今日,你亲自为我上药吧,方才是你说,等完全吸收了再穿衣服。”秦子书说完,麻利地一件件脱了起来。
颜一一目瞪口呆,这人越熟越无赖,青天白日说脱就脱,早已经不是那个蒙在被子里害羞的软萌少将军了。
秦子书几下扒光了上衣,背对着她坐下,把伤痕都展露在她的面前:“来呀,愣什么?”
颜一一吞了下口水,他的好身材她三年前就知道,不过那时只看到了胸膛。这会儿看着美男的背,就像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线条流畅没有一丝赘肉,没有伤痕的地方光洁如玉,比他的脸要白上几个色度。
没有伤的地方像一片月光,伤痕镌刻的,是她欠他的过往。
不过是给旧伤痕祛疤,又不是给新伤上药,偏偏颜一一下手又轻又慢,柔软的指腹蘸着清凉的药膏来回涂抹在他的背上。
这种痒痒的感觉,像只猫儿在他的身上拱,秦子书闷笑着,声音带着十足的磁性:“你确定你这样上药,不是在勾·引我?”
“你确定你随便脱衣服,不是想勾·引我?”颜一一回敬了一句。
秦子书意外地没有与她斗嘴,默了一会儿,他的话题突然转了方向。
经过前些时一番离间,早有戒心的郑国皇帝果然不再相信陆高远。随着陆高远逐渐失势,一张神秘的药方出现,风如雪与他的合作也几近土崩瓦解。
三年前,陆高远一心指望风如雪送来的人能为他解毒,从此摆脱皇帝的控制,伺机夺·权。可是沈茉一走了之,下落不明,俩人除了一同寻找和追杀沈茉,也免不了彼此疑心。
虽然风如雪仍然一直充当着陆高远的爪牙,陆高远也帮助风如雪削弱了他多年的宿敌幽灵门,可是,当初说好要把清桐郡主许配给风如雪的事,却因为沈茉的失踪而搁浅。
风如雪本就对此心怀不满,现下更是疑心陆高远有意用清桐郡主来拉拢赵国权贵。他的疑心和不满,陆高远又何尝不知,因此,陆高远也更加相信,那张隐秘的药方出现在皇帝面前,必定与风如雪脱不了干系。
这些,颜一一早已经知道了。
秦子书背对着她,平静地说:“曼珠,其实今日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颜一一指尖微顿,悬在了空中。
自郑国战败,郑国面对赵国便一直处于劣势。郑国皇帝对于秦子书求娶清桐郡主之事,哪里会不答应?别说是个郡主,便是要他亲生的公主,他也绝不会舍不得。
郑国皇帝将清桐郡主宣进宫,封为公主,由其父北康王陆高远亲自护送至两国边境的临州。同时,郑国提出,请赵国少将军秦子书亲自前往临州迎接公主。
表面上看来,郑国皇帝是对这门婚事十分看重,事实上,秦子书和颜一一都明白这其中暗藏的杀机。
既然是迎接公主,秦子书能带的人便有限,不可能大军压境。临州地处两国交界,谁知道郑国会动什么手脚,这一去,必是危机四伏。
颜一一用丝帕擦去指尖多余的药膏,过了一会儿才帮秦子书拢上衣服。她沉默得太久,饶是她这样一个心思玲珑,叫他猜不透的人,此刻也让他看出了她心中的忐忑。
“当日我不能在兰平动手,等到了临州,我再不会放过这个老东西!”秦子书明白她的顾虑,“他们能在边境动手脚,我也可以,就怕这老狐狸不动,只要他一动手,便给了我杀他的理由。”
陆高远一直不知道秦子书就是当年受他折辱的男子,一旦见面,陆高远会马上明白秦子书的用意。不论他之前有没有打算对秦子书动手,见面后,他一定不会愿意坐以待毙。
有危险的地方,往往才有机会,秦子书等这个机会已经太久了,所以,明知道危险,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迎着危险而去。
颜一一能够想像临州将会是怎样的刀光剑影,也许她和秦子书一直盼着这一天,可她又怕这一天。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复仇的机会,还是,她又一次将秦子书置于险境。
这一别,谁知胜负?她恨自己再不能如上一世那样,与他并肩而行,共赴生死。
“那,你答应我,去了临州,随时差人来百花楼,告诉我那边的情形如何。”
她的声音干巴巴的,全无往日的神采。他却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阳光爽朗,只有那双漂亮的眉眼没忘记放电:“你这么紧张,是关心陆高远会不会死,还是挂念我能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