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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相许”这样的感情对丽雅来说太过沉重。
在不同的世界来来去去, 岁月带走了太多的东西,她所能坚持的到如今也只剩下自己是个“人类”这一点。
然而,她对于那些路过的世界往往只是一个过客, 突兀地出现在原住民的生活之中。现代世界黑户是个麻烦, 同样, 在保守的古代世界人们对外来者总是恶意多于善意。不是付出友好就能收获关怀。
她第一次穿越的时候, 恰是和现在的马甲一样的年纪。侥幸地开启另一段的人生, 天真得有点傻气,总觉得自己有了能力,应该去帮助有需要的人。
摔过,才知道痛。
当善念被冠上恶意的揣测,当真心被踩在脚下践踏, 当她的辩白被当成苍白的谎言, 她内心的呐喊传达不到任何一个人耳中……眼泪变得毫无意义, 她的技能也是这样一点点从陌生刷到熟练。
她是人类, 所以不愿与异类为伍。可她已不知如何融入普通人群。
也许真的是孤独太久, 她都忘记了该怎样与人相处。
她想从凯罗尔身上找回过去的自己。但是不行, 她自己以前根本不是水库,凯罗尔和过去的她相似的也仅仅只有青春年少以及穿越这一点。
然后总算回到现代, 她放下心来时遇到了拥有灿烂笑容的J。他的笑容明媚得耀眼, 张口就是动听的甜言蜜语,言谈举止不断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时时刻刻都在对她强调他需要她。有时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沉溺下去, 让自己拥有一个可以安心停靠的地方。
直到见到安倍晴明。
明明流淌着半妖的血, 有着让鬼王都佩服的能力,却选择做一个人类慢慢老去。他清楚自己舍弃的是什么,态度却坦然而从容,丝毫没有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哪怕旁人非议,哪怕世人对他多有不公,他仍保留了人类的心,让自己活的与普通人无异,娶妻生子、儿孙绕膝、面对死亡。这就是他要的生活。
若非妖怪们提及他是白狐之子,丽雅丝毫察觉不出他身上有什么与常人不同。
他不忌讳提及自己的血脉,没有为自己半妖的身份苦恼卑微,不避讳与妖怪结交,也不是为了做人类而勉强约束自己,单纯是他选择了人的生活方式。
丽雅不喜欢他厚脸皮蹭吃蹭喝,踩着饭点上门却从来不带加菜的食材,卡着年龄与国籍的代沟聊天都聊不到一块儿……可她羡慕安倍晴明这份豁达随心的生活态度,便默许蚌精给他加餐,暗自记下安倍晴明饭桌上貌似不经意说起的妖怪的能力习性等等注意事项。
越是跟安倍晴明相处,她越是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突兀。
她并不是安倍晴明以为的唐国贵女,只是在魔法世界凭借力量过了几年人上人的生活。魔法师看上去光鲜,其实如履薄冰,白日里陪王公贵族消耗脑细胞,每夜入睡都小心翼翼,唯恐被妖魔捉到破绽从此万劫不复。
纵然此世已经没有那些坑货,多年养成颐指气使的习惯一时扭转不过来,才让安倍晴明有了她是上位者的误会。
人是贪心的,拥有过力量、权势和财富,她又想要能陪她说话的人。安倍晴明是一个,可他有自己的家与亲人,不会成为她身边的一员。他带过来的青行灯也算一个。和那些被冰霜美人鱼困束在这座宅邸里的妖鬼不同,青行灯是第一个见识过她熬制的汤药,还主动提出要留在她身边。
在和青行灯的故事交流中,丽雅渐渐想起来自己制作万能治疗药的初心。当初她只是想要帮助那些为病痛所苦的人,不是为了挣钱,不是为了讨好谁,更不是为了报复社会。她是想好好地和大家和睦相处,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不敢再相信除自家宠物以外的一切生灵了?
白貂说穿J的遗忘时,她的确很生气,慢慢冷静下来后又觉得怒气来得可笑。会被遗忘,大概本身就不够重要吧。
她和J才认识多久?
明知道他的讨好只是奉承,为什么要生出期待呢?
J有人的形体面貌,说到底还是异族,他真正的伴侣只会在族内找,遇见看得上眼的外族顶多是作为打发时间的玩伴。她能让J不舍的也只有治愈术罢了。对其他需要药水的买家来说,也是一样。
她又何必自作多情?
与其平白惹一身尴尬,不如及早认清自己。
支付寿命让J帮忙定位,丽雅在府邸妖鬼们含泪的欢呼中回到现代。拉开窗帘看着外面街道上的行人和奔驰的汽车,眼睛渐渐蒙上湿润。
坚持要一起跟过来的穷奇、青行灯和蚌精被窗外的景色惊呆了,激动地挤掉丽雅,整个趴在玻璃上。
“姬君,那些是什么东西?好高好高,像山一样高啊!”
“哦呀哦呀,镶嵌在大盒子上的镜子突然亮起来了,里面有好多小人!”
“路上有花花绿绿的铁皮子在跑欸!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妖怪!妖气隐匿得真厉害,一点也感觉不出来!姬君,这样的妖怪很多吗,我看到一大串了?”
……
听他们叽叽喳喳没个完,丽雅不动声色拭去眼角的水分,舒了一口气,回头耐心一件件跟他们解释,摩天大厦、电视、汽车等等现代最常见的事物,还教他们使用家里的物品,以及上网。
“我看看,异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这边已经过了两个月!得赶紧把新的药水做出来给下订单客户送过去才行。你们得空的话来帮我赶一下包装。”
闻言,窗户上的三只猛地回过头,僵硬地问:“呃?那个,姬君您不是说不做了吗?”知道药水的可怕之处,被点名做包装的青行灯和蚌精差点想跪。穷奇暗自庆幸它现在是只狸花猫,没有手指,突然发现自己软软的肉垫是如此可爱。
“是啊,不做乱七八糟的口味了。”砸藤原红虫时混合药水的变异有点吓人,丽雅意识到自己的小爱好确实有点危险。“老实说我也觉得熬药特费事特伤神,等会我去楼下的小店买三五盒果珍泡开就行,你们先给我煮几壶水,万能治疗药有颜色才好跟净化药水区分开来。”
青行灯和蚌精怀着忐忑的心,看着丽雅出门陆续搬回来许多小玻璃瓶和空盒子,简简单单把果珍倒进大盆里放水搅拌几圈,刷一下技能,药水就算成了。
动手示范两遍药水分瓶和包装,确定青行灯和蚌精看懂了,便利索把分装的工作交给她们,她回头去翻电话簿联系况天佑搞定身份证件的事。不会老,连模样都不会变的僵尸,要混迹人群肯定有弄到假身份的渠道。
“衣服你们自己能变,有需要的话以后再去商场买,我先找人给你们弄好身份证明,多准备几份好了,说不定能用上。”丽雅囤货囤出习惯了,喜欢有备无患。“对了,这里不能久留,还要另外找一处搬家的地方。”打定主意和J保持距离,最好是在J回来之前自己搬出去。
青行灯看了看大盆,再看看小瓶子,神色有些梦幻:“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药水?”原来鬼王大佬就是对这么些粗制滥造的廉价饮料跪下唱征服的?忽然觉得昔日的小伙伴再也高大上不起来了!
蚌精不做声地低头动手。实在没办法跟青行灯解释,使鬼王大佬们扑街的是需要花好长时间熬制的精制药水。当然,如果可以选的话,相信味觉正常的顾客都会选粗制的饮料,不用被特殊关照真的挺好。
穷奇给自己划拉了一小碟果珍小口小口舔着,酸酸甜甜的,好喝,再来一杯。
为什么忽然想同情抱着“最后”那几桶特殊口味的万能治疗药的J呢?
BOSS果然是小心眼记恨一万年的吧!
……
半个月后,三“人”一“猫”又跨越海洋,在横滨买了一套高级公寓。
原因简单粗暴,青行灯和蚌精都·不·懂·中·文·啊!!!
青行灯一身怨念。来到讯息发达的年代对她本该是犹如天堂般美好的世界,下决心学好电脑以便收集素材的她盯着满屏的方块字,两眼晕成蚊香!就算看电视有剧情,听不懂台词也如坠云里雾里,心情只能用“绝望”二字来形容!
丽雅拿到身份证明的第一时间想把蚌姑娘送去“新东方”来着,同样绝望地发现蚌姑娘看不懂菜单……多亏况天佑告诉她日本那边有一所叫“远月茶寮”的料理学校正要招生,她才不至于忍痛放弃绑定厨。
她决定把蚌姑娘放到远月茶寮料理学园,一边学厨艺一边学外语,打好基础再转“新东方”继续深造。姐姐我还是机智的。
另一方面,丽雅自己也想跟J拉开足够距离来冷静头脑,索性废弃掉原计划,拖着简单的行李带上自家的崽,换了个国家落脚。
幸亏妖怪可以改变外貌,蚌姑娘轻松地调整年龄让自己看起来更为稚嫩,冒充初中生顺利通过招生考试拿到录取通知书。
“远月”是寄宿制的学校,只放假时才能回家。改名“李歌文”的蚌姑娘自然也要搬入学校的宿舍。这一点丽雅没有意见,现代的餐饮业是平安京所不能比的,她想吃什么可以上餐馆或叫外卖,不需要再扣着蚌姑娘在厨房里。
秉着不求最好但求最贵的精神,丽雅专程给尚未适应新世界的蚌姑娘挑选了一套刀具和手机,又为她准备满当当的大行李箱,不舍地挥着小手绢将她送入校门。
对比安安分分专注厨艺研究的蚌姑娘,青行灯可谓浪的飞起。
解决了语言障碍,这边丽雅才刚买好公寓,她马上就刷了丽雅的卡搬回来一套最新最先进的家庭影院,笔记本、音响、麦克风等等各种高科技产品她迅速上手。妖怪不需要睡眠,她24小时趴在电脑前,键盘上十指如飞,都快赶上人家专业的了。
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想想平安京那会儿,大多数人一辈子就生活在一个地方,消息闭塞,家长里短的小事够吵上好几天,有什么事也只在小范围里传播,说来说去全靠一张嘴,书本纸张是贵重物品,识字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想听点八卦她得来回奔波才能凑齐故事的开头经过结尾。
到了信息爆炸的年代,网络上什么样的内容没有?有伟光正,有高大上,有恶势力,有土废渣,套路与槽点齐飞,天雷共狗血一色,下限掉掉就习惯了,三观刷刷又是新的!
等丽雅布置好新家,回头发现青行灯已成网购成瘾,买买买停不下来,每天盯着电脑追番追剧,逛论坛肝游戏,据说还加了一长串的网友,嘴里时不时冒出网络词汇,完全融入现代人的生活。
原以为美腻腻的青行灯小姐姐就此向着死宅的未来狂奔不复返,结果她在一次投稿恐怖小说被退回后消沉了几天,而后重新振作起来扬言要去上学。理由是她采用平安时代的遣词造句跟不上现代的潮流,以前觉得还不错的怪谈放到现代来根本不够看。
简单地说,她需要进修需要学习,恰好网友跟她说学校是各种怪谈的高发地段,还能顺道去收集一下新素材。
丽雅琢磨着自己没文凭没技能,开个店都憋屈。去上初中的话补补课大概勉强跟得上教学进度,高中以上的课程就别指望了。可她又不能像妖怪一样随便改变相貌,难不成要为读初中而自黑,比如留级个五六年?
比她更接地气的青行灯查阅过打量学校资料后,建议她星奏学院的音乐科。
星奏学院的高中部有普通科和音乐科,普通科和其他学校一样,音乐科更注重音乐上的教育。
要青行灯说,反正又不是以升学为目的,丽雅去上学主要是为了感受氛围。真想学什么大不了报个兴趣班补习班,多掌握一些生存技巧总没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