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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谋定后动
响箭撕裂空气的动静传来时，郭晞的枪尖上，最后一滴鲜血滴落入地。
袁晋大步上前，抹去满脸的血污后咧嘴一笑：“中郎将，时间刚刚好哇。”
郭晞眉头略皱：“怎么？受伤了？”
“没有！”袁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刚横劈了一个胡子，溅上的。”
“唔。都听到了吧？”郭晞手指西南，“高帅催我们了，马上去收整队伍，即刻攻城！”
“是！”
“等等！”突然想起一事，郭晞觉得还是要强调一下，“使火器的时候，切切小心！”
“放心吧您！咱都练好几月了……”
“不许贫嘴！那玩意是能开玩笑的？”郭晞眼睛一瞪，恨不能擎起手中枪扎这没心没肺的手下一对穿。
“是！”袁晋一看主将发飙，立马收了嬉笑之色，“中郎将放心，断不敢出任何差池！”
“快去吧。”
郭晞抬头看看天色，再环顾四周，很自然的想起了杨青。这小子，若按原计划也快赶回来了吧，也不知得手没有，如果子吟真的仅率五百人就烧了拓折城还能全身而退，自己这边可不能被他小瞧了才是！
穆罕默德的重骑兵开始逐渐提速，安西军已发觉势头不妙，首当其冲的疏勒军中也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大片人马连滚带爬的朝两边闪去。这牵一发而动全身，原本已收拢的两翼也开始向外撤，安西军好好的阵型眼看就不成样子了。
倒不是安西军的演技到了这般地步，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数量庞大的重骑兵冲起锋来，没有哪个兵种敢正面对撼，这是真得躲躲了。
由于动量太大，难以及时的刹车，没有良好队形的重装甲骑兵会发生严重的互相践踏。齐雅德、穆罕默德都不乏指挥大型重骑兵团队作战的经验，虽说怛罗斯城下的战场偏小，有点施展不开，可还是精心安排了五十横排、每排两百骑士的冲击方阵，如此一来，安西军正面阔达千步的防线，都将被铁蹄践踏得连渣都不剩！
这样畅快淋漓的冲锋，可是百年难得啊！穆罕默德兴奋得双眼通红，已沉浸在巨大的假想快感中。安西军因为后院起火，甚至都没时间在最前方组织一道防线，就算你挡不了我万人铁蹄，能阻碍一下也好嘛，就这么轻松的让我冲过去……哈哈哈！何况大将军已私下授意，即使冲到了葛逻禄部面前，也不必减速，分兵左右而已，本来自己还有些怜悯，毕竟葛逻禄也出了大力不是？可军令难违啊，怪不得我……哈哈哈！
嗯？跑这么快？
穆罕默德有些吃惊，安西军向两侧溃败的速度实在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到底是高仙芝手下的安西军啊，连逃命都这么快！算了，先不管你疏勒军，等我先把乱成一团的焉耆军吃掉，再回过头来收拾你们这帮胆小鬼！跑？阿普杜拉、荷马里的轻骑兵可不是吃素的，你还能跑哪去？
穆罕默德不敢分散了队形，心里狠狠鄙视了疏勒军一把后，继续指挥重骑兵向前冲。实际上，就算他想改变作战命令，高速运动中的重骑兵能不能执行得了还是个未知数。
已经能看见焉耆军的大旗了，穆罕默德的耳边灌着呼呼的风声，轰如雷鸣的马蹄声仿佛都小了不少，一双豹眼死死的盯在了白底黑边的焉耆军军旗上。还不跑，还立在那，好，待会就要你变成肉泥……第一排离那面讨厌的旗子只差几百步了……
忽然，大旗凌空一绕，整整齐齐的划了三个圆圈。
原本与葛逻禄部战做一团的焉耆军瞬间收手，有如大海退潮，倏地一下分到了两边。
穆罕默德根本没闹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正纳闷葛逻禄部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就见到葛逻禄部一声不响的朝两边飞快后退，再次让出了一大片空地！
这是干啥？怕了？都怕了？
怕！真怕了！
穆罕默德眼都绿了，安西军怎么会有时间弄这么长的一道拒马防线的？
足有上千步的距离，最前面的是三排狰狞的鹿角刺，然后又是三排拒马枪，削得尖尖的大木枝斜成四十五度角指向天空，即使是一动不动的死物，也散发出一种浓浓的杀气；接下来便是绵延五道的高栅栏，深深插入地下，还用铁索紧紧连在一处；再接下来是一大段看似啥都没有的空地，只不过东一堆西一堆的浮土，穆罕默德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绝对是无数个令人头疼的拒马坑；而空地之后，黑压压的一片人，穆罕默德虽然看不清，但直觉告诉他很不妙……
“左右散开！左右散开！”穆罕默德疯了一般大吼，一边死命拉扯着缰绳，希望能改变行进方向。
可惜迟了一点，正面两百骑士的横排冲击，又是已经提了速的重骑兵，根本不可能完美的在短时间内分兵两路。第二排的骑兵为了不至于自相践踏，与第一排留出了三四十步的距离，但他们很难看清前面的态势——前排战马踏起的滚滚尘土，几乎让他们的可视距离降为了零。
两侧各只有二三十骑来得及转弯避开安西军布下的拒马阵地，其余的重骑，义无反顾的朝着锐利的鹿角刺冲了上去。
为了使拒马阵地发挥最大效果，焉耆军还埋下了数道绊马索。眼见第一排已然杀到，两侧的唐军奋力一扯，原本埋在浅土下的绳索“嗡”的一下绷直了。
“啪啪啪！”一阵急促的脆响，速度实在太快了，除了跑在前面的少量重骑被绊倒往半空摔去外，临时拼接的绊马索瞬间就被踢断。其余第一排的骑士奋力将手中长矛探出，希望能挑开前面的障碍物。
“噗噗”声延绵不绝，被绊马索绊到空中的、不幸未能躲避跃过鹿角刺和拒马枪的重骑们，大多归宿相同：锐利的枪尖从马的心口刺进去，斜着从背脊间冒出来，再从来不及弃马逃离的骑士小腹斜穿上去，把人和马牢牢地钉死在一起。
随着第四第五排的重骑杀到，数量不多的拒马枪、鹿角刺、高栅栏已被踢踹得东倒西歪，在收割了数百敌军性命后，再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过这时，陷马坑成为大食重骑兵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马腿其实是十分脆弱的，为了让它们奔跑得更迅猛，还不能给马腿安上防护铠甲。高速奔跑的战马一旦有一条腿陷入了坑中，基本就宣判了它身上骑士的死刑——从马背上摔出去就已经够呛了，更何况重骑皆身披重铠，独自站立行走已属困难，战场之上焉有活命之理？受伤的战马和被摔伤压伤的重骑兵痛苦地满地打滚。他们并没有痛苦多久，因为后续源源不断的骑士又冲了上来，把他们踩在了脚下。大食人，愣是用数百条、甚至上千条人命顷刻间又铺出了一条路。
可是……
侥幸躲过前面阻碍冲出来的大食人，即将面对的是唐军最恐怖的武器——弩。
穆罕默德终于明白整个早上都没有遭受到安西军弩箭打击的原因了：高仙芝几乎把所有的弩都放在了这里！他知道重骑兵的防护力用弓是没什么意义的，这根本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骗局！
正中的，是数十具床弩，可以同时发射十数支大型弩箭，射程也最远，可达千步；紧挨着的，是伏远弩，一次并发七箭，有效射程七百步以上；再排开，是竹竿弩，三人操作，可达五百步。以上还只是重弩，伏击的单兵手上也都有弩，臂张弩、角弓弩、蹶张弩……整个一弩阵！
穆罕默德绝望了，他的重骑兵趟过前三关后，保守估计也已折损近半，可离真正杀到敌人面前还有数百步距离，而就是这寥寥数百步，现在看起来竟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再顶过这阵弩箭雨，他的手下还能剩多少？一千？几百？还是几十？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葛逻禄所赐！糊涂啊，大将军糊涂，自己也糊涂，居然就相信了他们会叛变……穆罕默德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此战成败已成定局，唯一的希望是散向两翼的重骑能在阿普杜拉荷马里的轻骑配合下，与安西军斗个两败俱伤，起码能让齐雅德收拾两万……不，哪怕只有一万也好！即使只有一万呼罗珊战士能回撤木鹿州，阿布大人也不至于根基尽失啊。至于自己，既然已经冲到了这里，身为一名骄傲的战士，只能义无反顾的向前了。
或许是在冥冥之中听到了穆罕默德的祈祷，阿普杜拉及荷马里率领的两翼还真不算差劲。眼见重骑兵即将完蛋之际，他们爆发出了惊人的战力。
因为要演戏，还要演好戏，在接收疏勒、焉耆两军的优秀“演员”时，于阗军和龟兹军的阵脚还是乱了一阵。这个稍瞬即逝的机会被敏锐的阿普杜拉、荷马里紧紧抓住，集合了及时脱离伏击的重骑兵后，人数上并不吃亏的大食人开始占据上风，将唐军两翼死死压制住！安西四镇的兵马不住后退……
高仙芝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口子，快要兜不住了！
